山下,胡政委坐不住了,第六次打电话给县委请求派兵,去救援关勇波。马县长批评了胡政委,你是苏区来的老革命了,怎么还和毛孩子一样感情用事!眼下部队兵力有限,梨川县大部分区还都没有解放,剿匪任务还相当繁重,虽然也是为关勇波担心,但是绝对不能盲目出兵,那样会遭受更大的损失。胡政委不时地回答是,是,最后沮丧地挂了电话。他冲窗外的战士喊到,拿一壶酒来!那战士赶紧去伙房,端了大碗烧酒,和几只小菜,放在桌上,不放心地说,政委,您可是不会喝酒的啊。胡政委斜眼瞪那战士一下,端起那大海碗的酒,咕噜咕噜一口气下肚,随手砸了手中的碗。不一会儿,人就有些摇晃。那战士进来看见酒没了,菜却一口没动,那胡政委已是满脸通红,就跑过去扶住他晃动的身体。胡政委有些醉意,开始上脸了,他有点大舌头地说,关勇波啊关勇波,如今的情形,都是你自己造孽啊!叫你不要和土匪的姐姐攀什么鸳鸯,你还偏不听,现在好了,命悬一剑了!能活不能活,就看你的造化了!要真是回不来,倒是应验了那句老话,牡丹花下死,为鬼也风流啊!可惜啊,多好的一颗苗苗啊,我说关勇波,你咋就那么不让人省心哪!那翟队长进来,看见一桌的菜和有些醉意的胡政委,掩饰不住快乐的心情,不时哼几句小调,然后晃晃胡政委的身体,学着胡政委平日里说话的严肃样子,说,嗯,小青年怎么能喝酒呢?酒多误事知道吗?翟队长摸一下自己脸颊上的红疤,用手捡一块小菜放进嘴里,忍不住说道,好吃,好吃。然后,坐在桌子前,一个人大吃起来。
层峦叠嶂的群山,烟雾缭绕。通往铜锣寨的小木桥吊起在半空。在蜿蜒的羊肠小道上,关勇波正顺着一颗野藤往山下爬。黑暗之中,蒋团长摸索着追出山洞。看见关勇波即将消失的背影,他举枪对准射击。一颗子弹击中了关勇波,他用手捂住伤口,但却没有停下脚步。关勇波看了一下,前面小土匪的追兵已经越来越近,后面就是百米悬崖,激流卷起千堆浪花。关勇波一咬牙,跳进了悬崖下的清水江中。蒋团长以为没有射中关勇波,沮丧地转回身子。他恶狠狠地说,关勇波,今天算是给你放假,本团长还有制你的狠招,我就不信治不了你!这是父亲身上的第三个枪眼,这颗子弹是被国民党残部的土匪打的。
关勇波被江涛冲上岸,昏死过去。恍惚间听见庙里的钟声,他费力睁开眼睛,看见蓝天、白云,翻一个身,不远处就是大石庵。关勇波爬起身,趔趄着往大石庵走去。他叩开大石庵的门,就再次晕了过去。田缨在抹眼泪,老尼在为关勇波止血。关勇波睁开眼睛,慢慢起身,走到香炉前,抓起一把香炉灰,拍到伤口上。关勇波对田缨说,千万保重,土匪已经丧心病狂,一定要注意安全,过一会儿安排战士接她去更加安全的地方。临走,关勇波说,要是见到覃天恕,劝那小子去投诚。关勇波借了庙里的马,田缨扶着门框,对已经上马的关勇波说,那两次给工作队的情报,都是覃天恕的主意。你能帮他吗?给他赦罪的机会。田缨问,他还有活路吗?关勇波说,早一天投诚就多一份赦罪的机会。现在活路只在他自己手中,只要他回头就会有活路。田缨泪流满面,一直看着关勇波策马离去的背影。
工作队的门被马一头撞开。战士们吓了一跳,本能地在瞬间就把子弹推上堂。关勇波从马背上滚下来,昏死过去。胡政委抱起地上的关勇波,大叫卫生员,快过来,关队长负伤了!关勇波睁开眼的第一句话,是对战士黄世杰说,去大石庵,把田缨接下来,她有危险。关勇波发高烧,胡话不止。
大石庵的门环再次被叩响,老尼开门,看见四个穿戴农民样的汉子在门口。老尼问田缨见不见,田缨以为是关勇波派工作队的人来接她,就回屋提了小包裹出来,坐上了滑竿而去。没多久,黄世杰再次叩响大石庵的门环。老尼觉得奇怪,今天这里怎么就那么热闹。黄世杰告诉老尼,是工作队关勇波来接田缨下山的,老尼说,田缨就在刚才已经被人接走了。黄世杰预感到出问题了,赶紧和另两个战士往前面去追,可是哪里还能见到人影。
大石庵的门环再次被人叩响。老尼口念阿弥陀佛,出来开门,看见是覃天恕,说是工作队关队长派人已经把田缨接走了。覃天恕站在门口,失魂落魄地不知如何是好。许久,覃天恕策马而去,他想去幺姑那里。覃天恕的马跑到一个山道口,田缨乘坐的滑竿从他面前经过。被土匪捆绑了手脚还堵住了嘴的田缨,看见了覃天恕,拼命挣扎,但还是弄不出动静,覃天恕只是勒紧缰绳给田缨的滑竿让路。田缨泪流满面,她觉得这一眼可能就是和最心爱的人的永别了。山路上,土匪绑架她去了铜锣寨。
在幺姑家门口,覃天恕看见一地血迹,一直滴落进屋内。覃天恕连马都没有拴,直奔屋里去。幺姑正在屋里,脱了上衣,对着镜子,边上的脸盆里盛了一盆血水。覃天恕的脚步声,惊动了她,她转身拔枪对准他。看清楚是覃天恕,幺姑的手脚一软,瘫坐到床沿上。幺姑说,你吓死我了。覃天恕看见幺姑的左胳膊上有一个枪眼,急切地问,这是怎么了你?幺姑脸色发白,说,别问了,帮我一个忙。
三天三夜后,关勇波醒了。他睁开眼的第一句话,是对黄世杰说,去,把田缨给我找来。黄世杰不响,还是站在一边没动。关勇波无力地说,没听见哪你,耳朵哪去了?黄世杰表情难看,一副哭样。关勇波又说,去啊,让你把田缨给我找来,我有话问她。黄世杰带着哭腔说,队长,田缨,她,关勇波骨碌一下起身,说,她怎么了?啊?黄世杰说,她失踪了。关勇波说,什么?失踪了,你们的脑袋怎么没失踪啊?黄世杰委屈的说,队长,我,我,是我有责任。关勇波说,责任?你有责任有屁用!她要是落在土匪手里,老子扒了你的皮!黄世杰说,我们去接她的时候,老尼说她已经被四个人接走了,我们当时就去追,可是没追上。关勇波光着脚丫子,从床上下来,在屋里满地转悠,说,她怀孕了,那可是两条命啊!我告诉你们,文沙场两场最大的胜仗,全都是因为她送来的情报,我们才打赢了土匪。要是她真落到土匪手里,那帮土匪绝对不会放过她。
幺姑闺房中,帷幔紧闭,只有微弱的光。梳妆台前,放着药棉、纱布和绷带。一盏油灯,直直地闪着幽蓝的光。关勇波把一把小刀的刀尖放在油灯上烤,他的手在微微颤抖。幺姑拿过一块毛巾,,对覃天恕说,动手吧。覃天恕开始用绳子把幺姑的身体绑在床架上。幺姑自己试试动了一下手脚,然后把毛巾塞到自己嘴里。覃天恕看了幺姑一眼,对她说,你忍忍,马上就好。幺姑点点头。覃天恕把发烫的小刀,放到幺姑的枪眼位置。血不住地在往外冒,覃天恕的手越来越抖得厉害,直到那把刀滑落在幺姑身上。覃天恕捡起刀,第二次放到幺姑胳膊枪口上。他的手颤抖地根本拿不住那刀,刀再次滑落在幺姑肩上。幺姑吐出嘴里的毛巾,说,你一个大老爷们,怎么这么孬种啊?快,快取出那子弹,你再不动手,我会流血过多死掉的!覃天恕忽然抱住幺姑,浑身颤抖着哭了起来。幺姑说,你松开我的手。覃天恕就去为她松绑。幺姑伸出健康的右手,给了覃天恕“啪”一个大耳光。幺姑说,你想看着我死吗?覃天恕楞住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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